只见圣君拿手掂了两掂磁石,讥讽道:“自作聪明。”
这话听得蔚雨卿臊得不行,她支支吾吾道:“师尊也未说不能借助道具……可是有什么不妥?”
圣君未直接答她,他从拣剩下的蚂蚁屎里随手撩起一把,用嘴一吹,只见大部分屎纷纷滚落,只留两三颗在他的手掌。然后圣君拿磁石凑近,这些屎纹丝不动。随后他的手掌不知怎样用了一下劲,蔚雨卿看到包裹在外面的那一层纷纷抖落,露出了里面黑亮的铁砂。
看来……用吸铁石也会有漏网之鱼,蔚雨卿不好意思地说:“师尊圣明,要不我再挑挑?”
圣君打量般看了她片刻,面色不虞道:“罢了,我已知你愚钝了,愚钝也就罢了,连细心与恒心都欠奉。”
蔚雨卿本来脸皮就薄,许多年没给人这么批评过,一下子就有些红了眼眶,一股酸意从鼻头泛上来。但她不敢发出声来,她生怕圣君下一句就要说要把她退回去。
两人之间又沉默了片刻,蔚雨卿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,终于说:“师尊教训的是。”
“明白就好。”圣君说罢大步走至工作台前坐下,对她说,“茶。”
看她还愣在原地,圣君不满地重复:“给我上茶。”
“是、是!”
蔚雨卿回过神来,手忙脚乱地找到茶叶与茶杯,一杯沏好,捧到圣君面前以后,圣君只尝了一口后就马上把茶杯放在了一边,他看也没看蔚雨卿,只说了一句:“难喝。”
“我再重泡一杯。”蔚雨卿急忙说,却被圣君制止。
“罢了,接下来我要制器,左右架子上的工具,我说到哪个,你就拿与我。”
蔚雨卿称是后,圣君就着手拿过一块银子一般的材料锻起来。他先说“左中四”,蔚雨卿反应过来是左手中层的第四件,赶忙拿下来递过去。
如此这般,圣君每接过一件工具敲打一会儿,就报数让蔚雨卿再取一件。蔚雨卿高度集中注意力等待师尊发令,生怕再出什么纰漏,她一点也没想过,圣君要什么自己用灵力勾一下就过来了,比报数让她拿其实快得多的多。
蔚雨卿站在圣君身侧左右跑来跑去了许久,到了午后,圣君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了。他起身说:“我有事离开,你将这些工具摆回原位也可离开,明日五更再来。”
圣君说罢就下楼出了阁,蔚雨卿目送圣君离开后,一件一件收拾好了架子上的工具。随后,她又把目光投向了被扔在那里的三筐蚂蚁屎。
挣扎片刻后,她又重新一屁股坐回蚂蚁屎前面,对着剩下那两筐用磁石吸过的重新筛选起来。
蔚雨卿这一坐又到了天黑,再无旁人的阁中寂静无声,窗外是黑夜,窗内还是黑夜,只有几盏聚灵灯与天顶上流动的星河带来一点昏暗的光亮。蔚雨卿又挑去了大半筐,五指与掌心全是黑乎乎的一片,全身熏得一股酸爽的味道,坐久了似乎腰也直不起来,看起来十分狼狈。
在静谧的夜中,蔚雨卿又思及圣君白日里说过的话。
“我已知你愚钝了,愚钝也就罢了,连细心与恒心都欠奉。”
圣君说这句话时的严厉和失望仿佛就在眼前,蔚雨卿胸中一窒,一想十日已经过去两日,我连引气入体都没学会,如何筑基。不能筑基,我就终身修仙无望,总有一天被人发现没有根骨就要被赶下山去。倒时如果被我本家抓到,会不会让我回去随便嫁个人生孩子。
太、太可怕了!想到这里,蔚雨卿胸中一股委屈与对自己的失望交织在一起,一下就化成了一汪泪水,从眼眶里翻涌而出。
起先只是轻声啜泣,后来想横竖圣君也不会回来,她越哭越大声,边哭还拿黑乎乎的手掌去抹泪,整张脸也搞得乌漆墨黑,真是说不清是好笑还是可怜。
一个人抱着膝盖哭了好一阵子,蔚雨卿终于慢慢止住了抽噎,此时她已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就随便在衣袍上擤了,别提有多邋遢。哭爽快了,她反而痛快了一些,牙关一咬又重新投入到她的战斗中去。
时间飞快到了深夜,蔚雨卿此刻却点燃了斗志,不仅没有犯困,意识还非常清明。眼看最后一筐就只剩一半时,蔚雨卿忽的听到一阵笛声传来。
这是蔚雨卿听过最奇妙的笛声,这个声音好像有形态,蔚雨卿看不到,却能感受到有一股轻烟一样的东西温柔地从窗外探入。烟悠悠然地蜿蜒着身躯上升,与天顶闪烁的星河共舞一程后,它又轻轻往下走,在蔚雨卿的头顶慢慢盘旋了几圈后,最后终于悄悄地沿着后颈滑入她的耳畔。
这一瞬间,蔚雨卿的脑海中才好像终于勾画出了这首笛曲的全貌。这是一首与如水夜色十分相衬的曲子,空灵悠远,旋律起先好似轻轻浮着,超脱万物,而转调后又变得带有些人间的味道,音色缠绵之处裹着淡淡乡愁。
这是什么曲子?是谁在吹这支曲子?蔚雨卿的心一下子就被这支飘来的笛曲俘虏,她的眼睛似瞥到了烟来的方向,往窗外探出身子张望,就好像看到一股细细的烟雾从不远之处飘散而来。
蔚雨卿把蚂蚁屎什么的狗屁东西立即抛到了脑后,她被一种追逐美的本能驱使,快步盘旋着阶梯而下,走出微机阁往不远处烟来的方向急急走去。
也不在意到底经过了哪些地方,蔚雨卿只是被笛声引导着前进,等她绕过许多乱石,越走越偏辟之后,她终于找到了隐藏在主峰后的一片小林子。
而拨开月色下的松林,不断倾着身子滑下脚步后,蔚雨卿见到了一片在月光下泛着点点粼光的湖水。湖畔有一人执笛横吹而立,蔚雨卿再靠近一些后,笛声止住,那人回首向她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