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锦被顾青山的话堵在了嗓子里,胸口愈发烦闷,只得心慌意乱地绞着衣袖,片刻方才镇定下来,抬眸泪光点点地凝视着顾青山,下定决心地说:“只要娘子愿意,只要陛下能幸福……锦儿……锦儿保证永远不会再出现在陛下身边!锦儿会守在崔家大院里,操持崔家营生,让娘子永远都有个安定的娘家。”
顾青山惬意的一笑,“我逼你离开,你还心甘情愿,以崔家支持我?”
崔锦柔柔弱弱地哽咽道:“锦儿视娘子为长姐,无论如何,都是。”
“你个傻丫头。”顾青山实在不忍心再捉弄下去,上前拭去了崔锦的泪痕,“你有这份心,留在景凌身边的人,自然得是你。你会将他照顾的、呵护的,比我还要好上千倍、万倍!”
崔锦愈发哭得止不住,紧紧握着顾青山的手,“那是因为娘子不晓得……不晓得……”
“不晓得他是琉光楼楼主?是我恩同再造的救命恩人?是我等了那么多年、找了那么多年的东扶?”顾青山径直截下了崔锦的话头,从容又平淡地挑明了所有真相,却冷不丁吓住了崔锦。
崔锦目瞪口呆,一行新泪无声遮住了旧痕。
“娘子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“傻子才会不知道。”
顾青山好笑地搀扶着崔锦坐下,如此云淡风轻的说笑,愈发令崔锦措手不及。
顾青山只有耐心地与她说来:“我很早之前便猜到了,那时候我还在东海的金城,见到景凌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。再后来辗转回昭京,与他一同经历了许多,心中的疑惑日益加深,只是始终不敢下定论……其实,也是我不愿意相信。”
崔锦不解,“不愿意相信?为何?”
“因为东扶,准确来说,是我自以为了解的东扶,不会是景凌这种攻于算计之人。”
话音落地,一股冷风涌来,崔锦营帐外正要打起帘子的景凌,忽而僵硬住了。
他的手顿在半空,满脸的欢喜与期待,也如秋花凋谢。
嵩义紧跟在景凌身后,气不过,正要冲进去,却被燕空一把抓住。
嵩义瞪着燕空正要发难,景凌忽而压低声音说:“闭嘴!”,嵩义只得作罢。
然而营帐中的顾青山早已听见他们的动静,只是装作不知,索性借机把话说明白也好。
“娘子,锦儿不懂。”
“这么说吧,你会觉得,你从小生活在假象之中,生活在别人的操纵之下?而你,你的性命,你的生活,甚至你的未来,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吗?”
崔锦摇了摇头,“虽说锦儿自小钻研蛊虫之道,也有孤独落寞,但这是锦儿自己选的。”
“如果,你的所爱,你的选择,都是你自以为是自己决定的,可到头来才发现,你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?”顾青山陷入回忆中,想起东扶,她唇畔含笑,“那时候我很小,东扶救我、教我、护我,我认定他是全心全意待我好,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。所以他在我心中,是纯粹的月,是我苦难的生命里一道万丈阳光!
“于是我被逐出琉光楼后,得知琉光楼毁于飞歌门的一场大火,东扶生死未卜,我怒,我怨,我愿意用一辈子去寻他、等他。可结果……”频频闪现的回忆里出现了与景凌的初遇,顾青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。
“琉光楼被毁,是他明知飞歌门与香罗袖里应外合,顺势金蝉脱壳!他明知道我牵肠挂肚的找他、等他,可他这么多年只是远在昭京城中袖手旁观!好不容易等到他来了,他却隐瞒身份,只想与我交易,利用我的身份帮他得到我爹旧部和心腹朝臣的支持!”
顾青山一口气说罢,营帐内外皆是死寂。
她苦笑着看向崔锦,“若是你,你为你心目中最完美、最感激的那人掏出心窝子,可到头来发现,他一如他所戴的面具,遮住了的真实容貌一样,那些完美、感激、幸福……都裹着厚厚的面具……若我承认,景凌便是东扶,那我亦是在承认,我一直是在虚伪的骗局里,真心付出。”
“可……可不单单是这样的!”崔锦回过神,忙帮着景凌解释,“我知道的!当年他来崔家,对锦儿说过的,他要奶奶帮忙找的人,是他的心上人!还有……还有在东海,锦儿也见过他,他也告诉锦儿,他找到了你,他……很幸福很快乐!他甚至想就这样和你在一起过日子……”
“他想的,只是他脑海中的;他做的,却是在现实里。”
“可是……他待娘子也是真心的!不是骗局……从来不是!”
“现实,是我们一步步选择走出来的,许多事没有办法回头,感情和人一样都是往前走的。他最后做出的决定,便是他心知肚明的,他选择放弃了我,而不是与我继续走下去。所以,他想什么都不重要。”
崔锦惋惜地叹着气,不住追问:“那娘子心中没有遗憾吗?”
“傻丫头,我的等待,我的寻找,这么多年里,我已经没有遗憾了。”
“可……锦儿还是觉得,陛下心里有娘子,娘子为何不能再给陛下一个机会?”
“机会稍纵即逝,也许我们都没有抓住对方给的机会。”顾青山笑着牵过崔锦的手,拍了拍,想要稳住她的情绪,“如今,我找到了与我并肩而行,走向将来的人,所以我会和这个人义无反顾地走下去。除非,这个人敢玩什么幺蛾子……”顾青山故意扬起声音,笑道,“我就打断他的腿!”
营帐的帘幕仿佛是透明的,燕空与顾青山竟都能默契地对上眸光。
而燕空满眼的宠溺都溢了出来,景凌看着他看了许久,才上前擦过他的肩头,说:“喝一杯?”
燕空敛眸,目光疏远地看着景凌,勾唇笑的得意,“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