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泽惊骇地睁圆了眼,跪直了身子,直到见着范阳郡守被人抬了下去,他才回过神来,随着众人失声痛哭。一时间,连屋外廊下的人也纷纷下跪,哭声从这头传到那头,永无止境般的回荡开来。
直到半盏茶的功夫后,张泽琢磨着时机,这才起身赶到萧长澜身边,扬声劝慰,“王爷啊!您莫要哭坏了身子啊!事到如今,万事还要依靠王爷主持啊!”
萧长澜频频摇头,“先皇在此,岂容得你如此儿戏之言?本王何德何能……”
“王爷怎可妄自菲薄?如今国中谁人不知,昭京纷乱,是王爷亲自领兵平定,此时不推举王爷,又有何人能越过王爷去?”张泽苦口婆心地说,“虽说我也知道,王爷不喜朝政,只醉心山水,是个逍遥自在的王爷,如今不过是与先皇有着兄弟情,才出力相助。
“既如此,王爷也当想,一国无君可是后患无穷啊!如今,若宛挑拨离间,大元虎视眈眈,一旦先皇驾崩之事,传了出去,只怕……若宛与大元会联手攻来啊!王爷怎能忍心啊?景国若亡了,多少百姓将生不如死啊!”
萧长澜眉头紧皱,颇为为难地正要开口,却听身后满屋子的人突然齐声高喊:“请王爷以大局为重!”
张泽立时跪在萧长澜面前,抱拳,重重磕头,大喊:“请王爷以大局为重!”
萧长澜连连摇头,只说:“领兵,本王可能还有章法,要说主持大局,本王……”
“王爷。”嵩义抹了把眼泪,突然说,“王爷念在与陛……先皇的情义,一定要主持大局啊!我知道……先皇在天有灵,也会欣慰的……”
“哎,可是我……”萧长澜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,挥了挥手,“罢了罢了,且先操持了先皇的丧仪,再言其它……”
“多谢王爷!”嵩义哭得满脸眼泪鼻涕,抱拳颤颤巍巍行了一礼。
萧长澜虚扶了他一把,宽慰了几句后,张泽搀扶萧长澜站了起来,言道:“王爷,先去洗漱更衣,再来料理吧……”
“嗯。”萧长澜淡淡应了一声,余光瞥了眼垂帘中的崔锦,忽又问,“这女子……”
“王爷不必操心,她是本地崔家娘子,原是……是先皇钦点入宫的……”
一提到景凌,嵩义的眼泪是止都止不住。
萧长澜见状也不再多言,只拍了拍嵩义的肩头,以作安慰,“既是先皇临终前的心头爱,你便先将其安顿好,再择日与先皇一同入葬,也不怕先皇路上寂寞了。”
嵩义惶恐地瞪圆了眼,来不及说话,萧长澜与张泽已走远了。
他忐忑地回眸看向崔锦,忙打起帘子,作势将崔锦搀扶起来,耳语道:“让你不要跟回来,这下好了吧,要你陪葬啊!”
崔锦悄悄言道:“你愣头愣脑的,万一搞砸了怎么办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真要陪葬,再喝点穆娘子酿的七日梦便好。”崔锦嗫嚅着,“你看,连太医都没发现东扶哥哥是喝了七日梦。”
“你真是我的姑奶奶哟!”
嵩义撇了撇嘴,架起崔锦,不再言语,只装腔作势地大哭着出了屋子。
*
此时,天已黑。
萧长澜回到前院正堂,神色凛然端坐,张泽则立在他左侧,向一个侍从递了递眼色。
侍从心领神会,吆喝着人端来一盆冷水,哗啦一下子全泼在了范阳郡守的脸上。
这一激灵,惊得昏迷不醒的范阳郡守立刻睁开了眼,诚惶诚恐地瞪着拿水泼他的人。
“醒了?”萧长澜懒懒地问了句。
范阳郡守手脚忙乱地站了起来,抹了把脸,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,“王爷。”
“嗯,这是你府上,昨夜骤然起火,怕是得向你要个交待。”
范阳郡守肩头一颤,咚的声跪在萧长澜面前苦苦求饶,“王爷,此事臣毫不知情啊!”
萧长澜大怒,“西域刺客掳人纵火,令陛下重伤卧榻,可见是你府中护卫不利!是你护驾不周!你还敢推卸责任!此乃罪上加罪!来人,将此人收押大牢,待得陛下苏醒后,亲自问罪!”
“陛下不是……”
范阳郡守话未说完,已被人塞来一团白布堵住了嘴,只得呜呜咽咽地呻.吟,被拖走了。
萧长澜继而又吩咐,将谢夫人等家眷也悉数充入大牢,与范阳郡守分开关押。
张泽便小声问道:“那屋中的人,都得知了如今陛下已崩之事,该如何处理?”
萧长澜起身道,“就让他们好好在陛下面前,尽忠吧。”
“是,王爷。”张泽立刻唤来亲随,交代了几句软禁的话,便命人去了。
“只是王爷,昭京城中尚有百官,倘或他们定要面圣……”
萧长澜眸色一沉,“这等小事,也要本王教你?”
张泽本是有意亲近,如今自讨没趣儿,哪里还敢说话,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不再上前。
萧长澜负手而立在院中,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月。
“残云收夏暑,新雨带秋岚。”
他轻轻诵吟着,微微上扬的嘴角,不经意挂出了一抹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