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景凌随行只带了内侍,贴身都是嵩义伺候,一夜之间忽地来了位俏佳人,这府里的人和卤薄随行的人都立刻咬起了耳朵根子。他们认定崔锦是景凌的女人,难怪陛下要在此处休整停顿,原来是瞧上了此地的闺秀。可见如今只是碍于脸面,才充作宫女,做戏给外人看的。
于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,都小心巴结着崔锦。
有人大着胆子问到了嵩义,嵩义再不敢乱想乱言,又怕深夜转移景承之事被发觉,于是只胡乱说得不清不楚。愈发如此,外人眼里,愈发坐实了崔锦与景凌的关系。
这事儿转瞬便传进了范阳郡守的耳朵里,他正为了仵作文书焦头烂额,忽听闻此事,想到崔老太□□传的本事,便立刻又来了精神,“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!我们谢家,可算是要在我手中光宗耀祖啦!”
谢夫人闭眸捻着佛珠,嘴里诵念了一小段佛经,才徐徐睁眸,“你何故如此欢喜?近日里瞧着你魂不守舍,满院子里转悠,茶饭不思的,只当你是同我如今吃斋念佛一般,是担心儿子,为儿子积福……偏这会子又欣喜若狂,到底怎么了?”
“夫人,夫人啊!”范阳郡守一把握住谢夫人的手,夺过她的佛珠串子,“此事还得夫人出马……”他俯身贴在谢夫人耳边,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,谢夫人的脸色也是忽青忽白,眸仁闪烁着频频摇头,“这……这可行吗?平白无故的,我与她又不相熟。”
谢夫人微微推开夫君,起身踱步,又道:“虽说咱们城里的夫人小姐,常有茶会、诗会等等,可她崔家的老太太与小姐却是从不来赴会的。送帖子去,也只当是全了身份而已,也都知道,他们家定不会来的。这……突然让我去找这崔娘子……我还听说,这崔娘子不爱针线女红,单爱蛇虫鼠蚁的邪门歪道呢!”
“去去去!”范阳郡守失了耐心,翘着二郎腿端起茶盏,“让你去就去!这可是升官发财的好事!你想想咱们那蠢货儿子,说什么又跑西域去了!好好仕途不走,省不得要为父的我多操心了,我这不还是为了他这个不孝子!”
谢夫人一听是为了儿子,果真神情大变,招手唤着丫鬟婆子,更了衣,着丫鬟备了什锦糕点,便殷殷切切地往那崔锦的屋子去。崔锦此时刚从景凌的屋子里出来,因着有大臣觐见,她少不得回避,恰好在后院里见着了谢夫人,忙屈膝行礼。
“哎哟,还真是巧了,我正要往你那去呢。”谢夫人上前扶起了崔锦,紧紧牵着她的手,细细瞧了又瞧,“虽说咱们两家时常有走动,奈何我这深宅大院里的一介妇人,常常听闻崔娘子美德,却难以相见。如今见着了,可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,瞧我这忍不住喜欢的。来,且陪我在院子里走走,说说话。”
崔锦乖巧地搀扶着谢夫人,一壁往院子里的花圃走去。
她同谢夫人闲聊了几句家常,说到家中老太太去世,谢夫人一时便包住了眼泪。只说崔家早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,如今出了这等要紧事,崔家直系旁系早已无人,独剩崔锦,是而崔锦该来早早寻她,也该为崔老太太风风光光大办一场。
崔锦方言道:“奶奶生平所愿,低调方可长远,是而锦儿也未曾敢叨扰谢夫人。如今,崔家主事也顶有能耐的,在奶奶走后,打理得井井有条,如今不过她出了远门,留着锦儿看屋子,好等她回来,也能有盏灯,有碗汤。”
“哦?崔家现如今除了你,另还有别的子孙?”
崔锦笑了笑,望着花圃远处隐隐可见的竹影,回道:“是锦儿远房的阿姊,待锦儿极好。”
谢夫人就着崔锦的搀扶,在凉亭中落座,吩咐丫鬟们落下垂帘遮风,又尖声尖气地埋怨,“你奶奶也是,你眼跟前儿伺候了许多年,如何将这偌大的崔家,托付给一远房?要我说,你若在崔家住的不舒服了,尽管来我这,可不要见外。我啊,是一见你便欢喜,说不出的亲切,倒像是见了我出阁前在娘家的妹子……哎,这也是无缘,我这妹子在夫家走得早,独留下出阁前的一件物什,留作念想,偏我前几日也不晓得掉在后院何处了,吩咐人找到现在也没找到……”
说话间,谢夫人一阵哀叹,别过身去,眼泪簌簌而落。
崔锦见着谢夫人伤心,心头也不忍,便问:“夫人掉的何物?”
“哎,不打紧的东西,快别说这些了,平白惹你心伤。”
“夫人刚还说不见外的,锦儿略懂驭虫之术,若掉在这后院,正是虫蚁所能相助之处。”
谢夫人立时喜上眉梢,握紧崔锦的手,“崔娘子可当真?”
崔锦又细细问了问谢夫人究竟掉了何物,几日几时掉的,当日又吃了些什么,因为问得过于详细,谢夫人也未曾留心,便遣丫鬟去请范阳郡守。毕竟,找东西的正主,可不是谢夫人,倘或答错了,也浪费自己掉的眼泪,演的这出戏。
范阳郡守一听丫鬟来报,立时兴奋地赶到后院凉亭。
正巧景凌为安排前往西域之事,唯恐有人打扰,于是一路低声与嵩义商议着也到了后院。
嵩义一门心思劝阻景凌,望见了崔锦,便寄希望于她能转移景凌的注意力,忙说:“陛下快瞧,那不是崔娘子吗?”
景凌顺着嵩义手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瞧见崔锦在花圃里做什么。
嵩义也看不清,定睛看了许久,只觉得崔锦一袭鹅黄衫上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子,黑点子弯弯曲曲排成线,还会动来动去,说不出的恶心。连近旁的范阳郡守与谢夫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避开了,嵩义愈发好奇,探着身子,这才在崔锦转身后看清,好家伙,那全是虫蚁!
见着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,全身爬满了虫蚁,嵩义险些没吐出来。
他捂着口,赶忙后退,他是万万没想到,这样的美人,比顾青山还可怕!
景凌笑而不语,只看着崔锦跟着虫蚁走到后院一角,听她喊道:“在这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