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郎君说得不错。”荣云鹤自袖中摸出一枚令牌,“这是贫道在一具黑袍尸体中搜出。”
令牌落在顾青山掌心,金钰和谢文洲立时探头看来。
“这是何军令牌?”
“穆娘子可听闻,新帝近日已动身祭天登基?”
顾青山猛地扭头看向荣云鹤。
荣云鹤又意味深长道:“只不过,去祭天的这条路……艰险万分。”
*
寅时。半山腰间。
曲曲绕绕的一排排火把在重重树影里前行,像除夕夜民间杂耍的长龙延伸,这头刚过去,底下那头又交织过来。只是火光在夜风里扑闪不定,掩映在林间,时有时无,恍若鬼魅。
今夜无月,更深露重,林子里佩刀穿甲的士兵也早已冻得面红耳赤,可他们依旧面不改色地坚守着岗位,将身后一处简陋的山间小院围得密不透风。唯有一着医官官服的人,急匆匆地小跑进院子,许久不见出来。
“……殿下已经病倒了许多时日,咳嗽不止,为何不见好?”
萧长澜的训斥震得医官后脑勺疼得钻心,膝下一软,当即跪在景凌面前,额角冷汗直淋,“殿下乃是劳思成疾,心中有所执念,执念不解……老臣、老臣也……”
床榻前垂幔轻轻浮动,被人走动的风轻轻掀了一角,小厮贴在嵩义耳边低语了几句,双手奉上一封信,便在嵩义的示意下急匆匆退了出去。
景凌端坐床沿,掩嘴咳喘了一阵,方缓解了几分,低语道:“我心中有数,你且退下。”
医官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,拎着长摆,低头垂手地退了出去。
景凌抬眸,“嵩义?”
“殿下。”嵩义余光瞥了眼萧长澜,谨慎地措辞道,“是加快报信。”
景凌招手,嵩义便恭恭敬敬地奉上信函,萧长澜垂眸侍立在旁,知趣地没有追问。
景凌轻启信函上的蜡印,果然见着白风的字迹。
信是从蒙山村来的,当日顾青山带走桃姨娘与王氏后,他便派遣白风先一步到蒙山村守株待兔。景凌原本是胸有成竹,知道顾青山带着陆承音的家人无处可去,唯一的安顿之处便是蒙山村,可如今白风已在蒙山村数日,的确是等来了桃姨娘与王氏,独独不见顾青山。
信中说,是绾宅的姜堂护送人而来,那顾青山去了何处?又如何冒出了姜堂?
景凌目不转睛地盯着信函,即便只有寥寥数语,可他的目光却恨不得将这信给吃了!
室内气愤一时窒闷,萧长澜与嵩义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景凌不知何时走的神,顾青山的影子钻得他满脑子都是。
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慌过神,他以为,他一直以为,天下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诡谲的朝堂、口蜜腹剑的亲人、波涛汹涌的江湖,没有一件事,没有一个人,不在他的掌握中。
他平了反,洗了冤,得了权,有了势,已是无人之巅,可唯独顾青山!
偏偏又是她,不在他的掌心,不在他的眼前。
而她,又能去哪里?
是回了金城,还是追寻琉光楼的踪迹?
景凌的脑子骤然爆炸似的轰隆出许多说不清、道不明更抓不住的恐惧、失落与不安。
这一刻,即便他坐拥天下,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!
“殿下?殿下?殿下!”
萧长澜扬声惊呼,一瞬间扑向景凌,这才惊醒了景凌的思绪。
他深沉地眼眸里惊慌地闪过忐忑与迷茫,不知所措地看着萧长澜夺过他手中的信函。
信函不知几时已被烛火点燃,萧长澜和嵩义手忙脚乱地灭了火,景凌眼里的亮光顿时也荡然无存,一个趔趄跌坐回床上,自言自语地说了句:“如今,天是愈发黑了。”
嵩义不解地看向窗外,“殿下,快要到寅时三刻了。”
萧长澜见景凌脸色苍白,兀自以为景凌是为国事烦忧,正要开口劝慰几句,却听屋外一声惊报,回首望去顿时惊骇失色。
只见窗外已是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