冒着风雪日夜兼程,燕空也耽搁了两日才赶到金城,他发疯似的冲进早已荒废的百草堂,又塞给周边商贩许多钱,可谁都没见过顾青山回来。燕空大骂自己愚蠢,又策马驰骋往昭京城去,途中风雪交加累死了两匹马后,纵身飞跃的燕空也难以为继,口干舌燥之际,正好遇见一受伤的猎人,作为交易,他医治了猎人的伤,猎人也往昭京去贩卖兽皮,于是牵过自己的两匹马与燕空同行。
浩瀚的夜空下,猎人升起一堆篝火,哔哔啵啵地烤着新猎的松鼠。
“这季节都猎不到什么了……”猎人麻利地取出自己的包裹,不知掏出什么酱料往肉上摸了摸,立时香味四溢,“这是我的独家秘方,保管比城里醉仙楼的都还要好吃!”猎人得意地大笑,却见燕空从刚才是就一直望着火焰发呆,于是抓起脚旁的酒囊扔给燕空,问,“听你口音,不是景国人?”
“我从元国来。”燕空咕隆喝了一大口酒,又苦又涩,着实劣质,但也聊胜于无,此时的他太需要一醉方休了,他又接连二三地咕隆咕隆喝个不停。若是搁在以前,他势必要巧妙地伪装自己的口音,可如今他毫无此等心思。
“痛快!”猎人扔开手中的酱料,起身从马背上取下另一个酒囊,坐在篝火旁咕咚咕咚像是直接往喉咙里倒酒似的,溢出来的酒水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襟,“啊!爽快!虽说景国和元国一直都势如水火,但这和我们这些老百姓有啥关系,只要吃得饱穿得暖,谁做主关我屁事!只要我脑袋还在,还能听到铜板响,管是哪国人,脾气对我胃口的都是我的朋友!来,喝!”
三言两语间,两人手中的酒囊几乎都要见底了,可谁都没有醉意。
“现在景惠帝那老头子死了,也不知下一个皇帝是个什么玩意儿?”猎人胡乱抹了把嘴角的酒渍,又举着酒囊里剩的酒往松鼠肉上倒去,火堆立时噗嗤一声烧得更旺了。
燕空喝酒的手顿了顿,皱眉问:“景惠帝驾崩了?”
“四五日前的事情了,听说是病重,不过,我还听说是遇刺身亡!”
猎人的双眼里熠熠生辉,燃烧着浓浓的八卦气息,他又滔滔不绝讲了许多景惠帝遇刺的故事,都是坊间道听途说来的,比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戏本子还要精彩。燕空没有出声打断,他一路对此事并不知情,只最后问了一句:“如今何人登基为帝?”
“我听说只剩一个皇子可以继位了,不过也没听说他当皇帝了,谁知宫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反正只要我还能打到兽皮,还能卖出去,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和我没关系!”
燕空深锁的眉头又紧了紧,景凌继承皇位,眼下已无障碍,余下的不过是时日问题,那么顾青山眼下正陪在他身边吗?当他只身杀出重围为寻她而来时,她是不是正在灯下红袖添香,助景凌称帝为王?
燕空只觉得心口绞痛,面色立时煞白如纸。
“不过你千里迢迢来景国是为啥?”
猎人嗅了嗅烤好的松鼠肉,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,觑了眼燕空,瞧着他一脸胃痛扭曲的样子,只当是燕空没胃口吃东西,索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起来,嘴里塞满肉囫囵地随口问了一句,却不想正是在往燕空心口的伤上撒了一大把盐。
“为了一个人。”
“哈,一定是女人!”
燕空未答,又闷声不响地灌起自己酒来,猎人又喋喋不休地讲起自己和女人的纠葛,“……我巴心巴肝地对她好哟,哪曾想到这娘们居然跟别的汉子跑了!还卷走了我全部的家当,要不然我何苦沦落成这模样?要我说啊,这女人就是毒.药!吃了还上瘾的毒.药!我后来找到她和她那汉子,你猜怎么着,别人早就成亲还有一女儿,亏得我这些年里还苦哈哈去找她,怕她是被野汉子给骗了!想着还能让她回来,谁想那男的还考了功名,瞧着他们家那……哎……真的是比我幸福多了!惹得我羡慕嫉妒!”
猎人像牛似的气愤愤从鼻孔里喷出一口热气,呲啦一声又狠狠地撕咬了一口松鼠肉,“所以你也甭去找了,你那心上人肯定早和别人在一起了!”猎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燕空,连日里风尘仆仆的赶路,此时燕空狼狈的模样和猎人还真差不多,于是他又摇摇头,道,“瞧你这穷样,她肯定和别人在一起更幸福!”
她和别人在一起更幸福……
燕空痛得扶住额头,手里的空酒囊无力落地,跳跃的火焰只能照亮他紧抿的寒唇。
猎人未曾察觉他的异样,又嘟嘟哝哝地边吃边说:“不过听说那剩下的唯一皇子貌似要迎娶穆将军的女儿呢!穆将军不晓得你知不知道,当年闹得可厉害了,谁也没想到穆将军竟然还有女儿在世,更没想到这个皇子居然说穆将军当年是被冤枉的!还拿出了好些证据,那些当年参与陷害穆将军的人啊,连家带口的,都被处死了!你说,这老子死了,还没入葬呢,当儿子的居然关心别人家的事情,当年说穆将军谋反的,不正是他老子吗?也不晓得这穆将军的女儿究竟长得多漂亮,把这皇子都迷成这样了,我说……诶,人喃?”
空荡荡的树下,坐在篝火旁的燕空,早不知几时没了踪影,只余下一个干瘪的空酒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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