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承微眯着眼看得饶有滋味,眼神闪过一瞬的愕然,尔后只余嘲讽与轻蔑。
他不言一语,扬手命人妥善安置陆承音,护卫得令悉数退去,这时躲在墙根外的香罗袖方拂了拂裙裳自廊下走来。迎面瞧见手足无力的陆承音被两护卫架着,香罗袖立时笑得妖娆妩媚,自袖中掏出银子,探身向护卫缠绵耳语一番,两护卫当即被迷得摄魂颠倒。
香罗袖握住他们的手,各放了银两在他们手中,娇嫩的指尖还故意在他们掌心来回摩挲,护卫两人的身子怕是比陆承音还软的厉害,顺从地退到一侧。
“……你不怕……星桥伤心吗?”
陆承音趔趄地摇晃着站立不稳的身子,香罗袖却稳稳扶住他,五指狠狠掐着他的胳膊,讥笑道:“你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?也不瞧瞧你的模样……不过,原来这便是你要回京的原因,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。你当真,是要找顾青山的麻烦?”
陆承音沉默未答。
香罗袖又笑道:“她帮你查明了陆清心之死,找到了崔三娘,你却恩将仇报?”
“……心灰意冷,不过一个瞬间。”陆承音的声音在发抖,他身上的衣裳过于单薄,遍体鳞伤,在廊下立足得久了,哪怕是阵风都会要了他的命,“我要回到绾宅,这是我娘的遗愿……我要在绾宅立足,我要得到绾泽道的青睐,我、我必须要有力量……”
香罗袖轻傲地挑眉,笑意顿散,忽地松了手,看着陆承音倒向身侧的廊柱,“你还是先有力量自保再说吧!有些浑水,就凭你,是玩不动的。”她招手唤来适才的两个护卫,复又低语道,“还会弄得自己一身臭!”
“……那你便是弄得自己一身伤吗?”陆承音的目光轻轻掠过。
香罗袖仓促地拽着袖口遮住手腕的剑伤,嘲笑道:“伤口自有痊愈之日,而你,只会遗臭万年!这身伤,是顾青山给我留下的,她还想关住我……嘁,真是笑话,我岂会轻易地被男子所关呢?”
她最后不再看陆承音一眼,昂首阔步走远了。
她未曾听见,陆承音呢喃在嘴里的那一句:“许多事,由不得你我。”
*
晨曦的白光刺透血腥的黑夜,铁青的天色下一行人匆匆行进在茫茫的雪谷之间。
雪已止,寒冽的冰风吹刮在身上依旧如刀剑在割,谁都不曾说话,谁都在埋头前进。
他们的眼睛上蒙着一层薄纱,略略滤过刺眼的白光,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寻找多久。
又担心引起雪崩,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悉数徒步,包括走在最前面的燕空。
他本可以用追香蝶,但他宁可相信自己的判断,这份自信并非来源他如野兽般追踪事物的本领,而是更多的源于他心中对顾青山莫名的坚信。
坚信她尚且活着,坚信他与她之间的缘分。
燕空顿步一声长叹,想起昨夜崖顶她的神色,忽而觉得自己的坚信是何等幼稚。
可是,“我欲娶你为妻”这番话,他是无法再对旁的女子说出口了。
所以,哪怕是幼稚的坚信,他甘愿沉沦。
“……主上!主上!”散开搜查雪地里可有掩埋的一员暗卫急急赶来,“找着了!”
燕空惊愕地收回思绪,抓着暗卫的胳膊急迫地追问:“在何处?”
暗卫引路到了一处已被刨开的雪坑前,周围已围了许多人,但远远地依旧能看见一红一青残破的衣裳露出雪面。众人回眸望着此刻脸色煞白的燕空,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,他脚下沉重地走上去,他走得并不着急也不缓慢,只是怔忪地盯着那一抹碧青之色。
他摘下了眼前的薄纱,他想要看得更清楚,却发觉眼前只是一团血肉模糊,他什么都看不清。
雪堆里的两人早已面目全非,半截身子已露出森森白骨,半截身子也被啃得惨不忍睹。
此刻饶是见惯腥风血雨的暗卫们也忍不住倒胃口,远远避开,可燕空依旧伫立在雪坑前,神色莫辨,听不清身后的暗卫在汇报什么,也不曾察觉自己此刻早已冷汗如雨,湿了衣襟。
“……可曾寻到一把青色匕首?”燕空侧眸问道。
发现此处的暗卫略微思忖,回道:“主上,属下等人并未发现,立刻再去找。”
不等燕空再下令,所有暗卫已散开寻觅。
他沉默不语,神色好似一如往常,却渗得人倍感不安。